河南西峡2座大桥限行致过路车须付买路钱
位于豫西南的西峡县城，物流业发达，仅大型货车就有 3000余辆。目前，一东一西把守县城出路的两座桥，被西峡县公路管理局以“险桥”之名采取限行措施—— 当312国道上的几座桥梁被认定为“险桥”，大型车辆被限制通行后，它们的价值立刻凸显出来： 有人借机大发横财。他们在险桥旁边修建便道，向过往车辆收取“买路钱”，赚了个盆满钵溢。两个多月以来，并未被取缔。 同时受益的还有临近的宛坪高速公路。一些大货车，不得已转移到这条路，高速公路因此“每天增收20万元左右”。而高速公路的投资者和国道的管理者是同一家。 另一些人的利益却受到了损害。首先是货车车主和客车车主。高昂的过路费使得货车车主支出增多。不通畅的交通，也让在312国道上行驶的客车车主，几乎“天天赔钱”。 险桥附近的村民也受到牵连。村里的小道，经大车碾压后变宽，泥浆淹没了麦田，房屋也因地基沉陷而出现裂缝。 还有过往的乘客，不仅消耗了时间，有时甚至不得不拖着行李换车。 一项公共决策的出台，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搅动了一个原本平静的生态链。 行路难 一东一西两座险桥，都被铁栏杆挡住，限高两米，限重5吨。东边的叫程营桥，西边的叫峡河桥。二桥把河南省南阳市西峡县县城夹在中间。 两座桥均位于312国道上。这条路，是西峡县城通往陕西省和南阳市最经济的道路。自今年4月底河南省取消二级公路收费站后，312国道上就不再收费。当然，车主也可选择高速公路或绕行别的路，但要么费用太高，要么距离太远。 9月18日，西峡县公路管理局以“险桥”之名，对这两座桥梁采取了限行措施，并在通往宛坪高速公路的路口设置了绕行提示。 西峡县城内的大货车车主坐不住了。9月22日，5名车主代表以书面形式向县委、县政府提出了恢复312国道交通的请求。 这座位于豫西南的县城，南接湖北，西扼陕西，物流业非常发达，有大型货车3000余辆。一东一西两座桥被限行后，出车就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程营桥位于西峡县城东10多公里处，是通往南阳市的重要关口之一。桥被限行后，客车或小型货车可绕行桥旁边的一条小道。那原本是一条两米多宽的土路，由当地村民自发修建。大型车辆在这样的小道上根本无法转透弯。 程营桥附近八龙庙村的一名大货车车主表示，他的6轴货车每天从西峡跑南阳一个来回，现在要去西峡县城拉货，绕行高速公路成了最经济的选择。从他家到县城，20多公里的高速公路，空车要40元左右，满载要70多元。因沿途的内乡县也有一座桥被限行，车行至内乡时也要绕行高速公路。从最近的出口下高速，满载要交费60多元，空车则交30元左右。如此，他的车跑南阳一个来回，较原先走国道要多支出200多元。 一旦遇到高速公路封闭，大货车则只能窝在某个地方了。 当然，他的车还可绕行淅川县到内乡县上高速，或者经省道绕更远的地方。但这名车主算过账，那样还不如走高速公路省钱。 他的说法，得到了众多大车司机的认同。仅他所在的村，就有20多辆大货车，每天都要这么走。 “费用这么高，我都不敢雇司机了。”他说。他原本雇了一个司机，每月支出5000元左右。如今为节省开支，近50岁的他只好亲自上阵。 客车和小型货车虽能从程营桥旁的小道绕过去，但要遇到雨雪天气，经常会陷入泥泞之中。并且，车辆还经常会被当地村民阻拦收费。 11月底的一个早晨，一辆依维柯客车陷在一条便道中。司机说，早晨6点他就从县城出发，绕行便道到程营桥的另一端时，路口有村民要他交钱。他不愿出钱，几经交涉后无果，便想从另外一条小道绕出去。结果左前轮打滑，陷在泥里。 当日下午，司机雇了一辆铲车才将车拖出来，花了100多元。那一天，他一趟生意也没做成。以往，一辆依维柯客车一天能跑南阳市两个来回。自从桥被限行后，往往是一天一趟还不能保证。 司机说，车是租赁客运公司的，每月要向公司缴纳费用近1.2万元。因为路不通，算下来几乎每天都赔本。“上个月赔了4000多。”他说。 赔本的说法，得到了十多名依维柯客车车主的认同。 因为道路不通畅，乘客们也不愿意选择走国道的车。为了吸引顾客，车主们自动降价，由原先的28元降到20元，但客流量还是明显小了。 乘客也有抱怨。现在到南阳，要想不误事，最佳的方式是选择乘坐从高速公路行驶的客车，但票价要较在国道行驶的客车多出近10元钱。来回近20元钱，几乎相当于当地农民工半天的收入。 县城西边的峡河桥，距离县城40多公里，是通往陕西的出口。9月，峡河桥被限行后，大货车同样不能通行。开始的几天，大货车必须绕行宛坪高速公路。费用同样不低，30多公里的高速公路，55吨的满载车辆要交费200多元，空车则要100元左右。 不久后，桥的一侧有私人开了一条便道，西峡县公路管理局在桥的另一侧也开了一条便道，大货车可勉强通过。前者平缓，大货车要交费，客车可以免费通行；后者陡峭，免费。 修路，收钱 峡河桥一被限行，就有人开始打路的主意。 据一些司机和峡河桥周边一些村民反映，西峡县公路管理局修的那条便道，隔三差五就会断路。曾经有人趁月黑风高之时，将路挖断，并用铲车填上黄土。车辆从河水中通过后，往往因为打滑上不了坡。这时，停在路边的铲车就派上了用场。铲车拖车，费用多在200元以上。 一名大车司机表示，在一个下雨的夜晚，他的车因打滑上不了坡，想雇停在路边的铲车来拖。铲车司机要500元，他不想给。几经讨价，对方坚决不降。堵在后面的车主不干了，纷纷要他掏钱腾路。无奈之下，他只好给了铲车司机500元钱。 中国青年报记者在现场也看到，一辆满载的大货车，涉水过河后打滑，3次倒进，才得以上坡。11月22日晚，有大车司机向记者反映，公路局修的那条便道，又被人破坏了。大货车都集中到了私人修建的便道上，直到次日上午才缓解拥堵。 峡河桥旁私人修建的道路，成了经常跑这条线的大车司机的首选。这条便道的两头，各有一座简易棚，昼夜有人把守。他们手中拿着对讲机，互通两头的信息。通常情况下，这条道路只让和道路主人“有关系”的车通过。“关系”的价格是每月1000元。 偶尔，过路车辆也让通行，不过要交10元到50元钱不等的费用。 程营桥旁的小道也常有村民收费。当地的村民反映，过往车辆破坏了他们自己修建的道路，还破坏农田，损毁房屋，所以他们一般不愿让车辆通过。 小道已经变宽，有的地方4米多宽，有的地方甚至宽达6米多。前几天刚下过雪，路面因此泥泞不堪。车辆一过，泥浆就会挤到两侧的麦田里。道旁的4栋房子，墙上出现了裂缝。房主表示，这是通过车辆过多带来的后果。 曾有一次，20多个村民拦在小道一头，阻止车辆通过。在交警、路政以及乡政府工作人员的苦劝下，堵了近两个小时的车才被放行。第二天，村民们干脆把路挖断了。 小道的另一头是窦营村。村民轮流值班，垫路和收费。“一天也就收个几十块钱，还不够费劲的。”在此值守的一名村民对记者说。 11月末，记者得知，西峡县公路管理局在程营桥旁修了一条便道，大车可以通行。但当地村民也会收取一定的费用。 需要留下“买路钱”的还不仅于此。在西峡县通往南阳市的312国道上，内乡县的默河大桥也于9月中旬限行。桥头被土和墙所挡，只留下一个两米多宽、两米高的铁栏杆，供小型车辆通过。当地公路局在桥头两侧搭了临时建筑，派专人守护，以防车辆冲撞栏卡。 默河大桥的一侧有一条便道，便道两头也搭建有临时建筑，各有数人把守。便道的一头还停了一辆铲车。中国青年报记者从看守大桥的内乡县公路管理局工作人员处了解到，这条便道是私人投资10多万元所修，车辆通过要交纳10－100元不等的费用。通常情况下，空车10元，6轴重车50元，带挂重车则为100元。 过往司机也证实了这种说法。该工作人员还表示，这条便道自公路局对大桥限行以来就出现了，到目前为止，“收钱收了两个多月”，“每天能收三四万”。 与记者同行的几名大货车司机对此数据深信不疑。他们观测到，在短短的16分钟内，就有24辆大型车辆从便道通过。 客车借行这条便道同样需要交费。一般来说，一辆长途客车每月需向路的主人支付600元。 有的短途客车不愿交钱，乘客便需从桥的一侧下车，到另一侧换乘车辆。为防止秩序混乱，客运公司还派专人守在桥的两头。每有乘客换乘时，他们便会手执对讲机，向另一头通报车次和人数。 路桥玄机 两座对于西峡县城至关重要的桥梁，何以在一夜之间就被限行？ 对此，西峡县公路管理局办公室主任杨占勇，公路局下属河南省中州公路工程有限公司总经理助理、养护科科长袁铁洪均表示，自今年4月末，河南省取消二级公路收费站后，大量车辆开始走国道，其中不少是超限车辆，致使路桥压力过大，桥梁损毁严重，不得已采取了限行措施。 袁铁洪提供的资料显示，峡河桥被认定为四类桥梁，程营桥被认定为五类桥梁。按照有关规定，四类桥梁要进行大修或改造，及时进行交通管制，必要时关闭交通；五类桥梁要进行改造或重建，及时关闭交通。 一座桥梁被认定为险桥，按照河南各级公路部门的说法，需先由县级公路管理局聘请有资质的单位鉴定，将结果呈报市级公路管理局，市局核实后再呈报省交通厅。 “我们只能凭经验和目测。要是专业鉴定，花费在上百万元，公路局出不起这个钱。”11月20日，南阳市公路管理局总工程师毕旭冰在电话中说。 从现场看，这两座于上世纪90年代后期重修过的桥梁，确有不同程度的破损。其中，峡河桥底的一侧，已经形成断裂。 记者几经努力，未能从公路管理部门要到河南省交通运输厅关于这两座险桥的批复。据西峡县公路局的一份内部刊物记载，9月16日，省厅公路管理局副局长宋华东实地察看后，决定对程营及峡河两桥设置限载限高通行设施。 对桥梁限行，大货车车主另有看法。他们表示，312国道取消收费后，车流量的确增多了(河南省交通运输厅提供的数据是，收费站取消后，干线公路增加了20%的车流量)，但桥并不是在短短几个月内损毁的，公路局为什么不在取消收费站之前就修理？为什么在桥被限行两个月后，才开始动工修理？ 对此种疑问，公路局的说法是“资金没到位”。南阳市公路管理局副局长熊永建解释说，公路局把修桥作为头等大事，在省财政还没拨付的情况下，“硬是挤出一部分钱修桥”。 11月中旬，在这两座桥梁被限行两个月后，有施工队开始修理桥面。 车主们还认为，假如桥梁真的损毁，那也和政府有关部门治理超限不力有关。 记者曾在当地跟踪过6辆满载后重达100多吨的大货车。这6辆满载的货车，在西峡一个超限检测站前停留了5个多小时。记者离开后，车辆通过了检测站。尽管西峡县公路管理局办公室主任杨占勇及前营超限检测站站长张永山均声称，那6辆车是卸过货后才放行的，但一些大车司机表示，该检测站并没有卸货点，在宽12米的路上，近20米长的带挂车连掉头都不可能，因此他们判断，这6辆车一定是罚款后被放行。 “要是把超限车辆控制住，桥能坏到不能通车的地步吗？”一名车主说。 不管车主们如何质疑，途经西峡的宛坪高速公路赚了不少钱。这段总投资近70亿元、总长150多公里的高速公路，于2007年通车后，因为收费高昂，车主们一般不愿意走。但南阳境内312国道上的3座桥梁被限行后，这条高速公路的车流量激增。 沪陕高速宛坪高速公路管理中心的两份监控日报表显示，桥梁限行前的9月3日8时至9月4日8时，西峡出口的上下道车辆分别为674辆和722辆，而限行后的11月10日8时至11月11日8时，数据分别为1433辆和 1466辆。 尽管公路管理部门并未认定桥梁限行与高速公路之间有什么联系，但宛坪高速公路管理中心提供的资料表明，这段高速公路的投资者就是公路管理局，其中河南省公路管理局占60%的股份，南阳市公路管理局则占40%的股份。 |
